在第一讲里，你知道了孔子是在跟着当贱民的妈妈长大，和爸爸家的贵族生活完全没关系。其实贵族老爷跟底层女子跨阶级恋爱、还生了孩子这种事儿，中外历史上都不少见，春秋时代的史书里也不少。

　　史书《左传》里就记载了一些这样的故事。像鲁国之前有个大贵族叫叔孙豹，他年轻时出门在农家投宿，跟这家的女主人有过一小段情缘。几年后，叔孙豹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职务，那位民女就带着个孩子找来了，这孩子自然是那次野合的产物。

　　但要注意，春秋时候世袭的阶级隔阂很严重，贵族老爷和民女可以偷情，但这种民女绝对不可能成为正房夫人，即使生了儿子也不行。至于这样偷情生的孩子能不能继承父亲的贵族身份，就要看运气了，主要看父亲家族那边有没有别的儿子。

　　像刚才说的叔孙豹，他正房夫人已经生了儿子，私生子虽然留在了他家，但没法获得贵族身份，只能作为家里的奴仆生活。

　　要是把视野再拉开一点，不局限在贵族老爷跟下层女子恋爱上，我们会发现：在男女关系方面，春秋还有更蛮荒色彩的风俗遗存。

　　按照《礼记》的记载(这本书是孔子和弟子们编写的)，每年腊月，天子和诸侯都要过“腊八节”，举行各种祭祀。在祭祀期间，管理山林的官员要向天子、诸侯进献两样礼物，一是捕获的野鹿，一是乡野民间的女子。这种女子不会纳入后宫，应该是和天子、诸侯“野合”完就送回家了。

　　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，但它的确是孔子时代的礼俗。如果追溯起源的话，它应该是原始时代男女关系松散的遗存。

　　如果我们拓展一下视野，在欧洲近代，贵族社会还没有完全消失，也经常有贵族老爷和底层民女恋爱的故事。比如英国小说《苔丝姑娘》，或者俄国作家托尔斯泰的名著《复活》。

　　在这些小说里，和贵族老爷有过露水情缘的民间女子，几乎不可能被贵族社会接受，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。这和孔子的春秋贵族时代几乎一模一样。你要是感兴趣，可以去找这些欧洲小说来看看。

　　卫青家族的故事

　　不光是春秋末期的孔子成长在妈妈的单亲家庭里，连几百年后西汉的卫青也是这样，而且，他那位著名的外甥，霍去病将军，也是跟着单亲妈妈——就是卫青的姐妹长大的。

　　我们稍微梳理一下故事线索。

　　在刘邦打天下、建立西汉的时候，身边有一位很重要的将领，叫曹参，你可能知道他，这也是个历史名人。

　　西汉王朝建立以后，曹参是开国功臣，被封为平阳侯。这是个世袭爵位，他的子孙一直传承了好几代人。后来的平阳侯家里有个使唤丫头，从没正经结过婚，就在平阳侯家生了一堆孩子，有儿有女，儿子里面就有卫青。

　　这些孩子的爸爸都是谁呢?说不清，应该都是地位不高的人，普通百姓，反正都是露水夫妻。这位卫青的妈妈，人称“卫媪”，用现在话说叫“卫老太太”。

　　卫老太太的孩子们长大了，也都子承母业：儿子卫青，继续给平阳侯家当奴才;女儿卫少儿、卫子夫姐妹，当使唤丫头。他们都是随老娘的姓——卫。秦汉时候，这种家里的下人叫“奴婢”，法律身份要比普通人低，甚至可以买卖。

　　如果日子没什么变化，卫老太太、卫青这个家庭就会一直当下人。但转机来了。第四代的平阳侯叫曹时，是位驸马，娶了汉武帝的姐姐。

　　有一天，年轻的汉武帝来姐姐、姐夫家走亲戚，看见使唤丫头卫子夫很漂亮。就借口上厕所，把卫子夫给“临幸”了。汉武帝非常喜欢卫子夫，就把她带回皇宫里，封了宠妃，后来又有了皇子。这中间也有过些小波折，不过卫家从此就开始发达了。卫青托姐姐的福，也就有了当将军、打仗立功的机会。

　　但卫子夫皇后还有个姐姐啊，她叫卫少儿，和母亲卫老太太一样，没过结婚，也是过民间底层露水夫妻的生活，就这么生了霍去病。

　　到霍去病长大的时候，他阿姨卫子夫、舅舅卫青都地位很高了，不好意思再跟着妈妈姓卫，就选了老妈的一位姓霍的情人，改姓霍。不然，按照他们家族的习惯，他还得叫卫去病，而不是霍去病。

　　所以你看，从卫老太太到她女儿卫少儿，一家两代，活脱脱一个母系家族。

　　但事情还没完。就是汉武帝的姐姐、姐夫，这两位贵人好像被自己的家奴给喧宾夺主了啊。而且平阳侯曹时死得早，汉武帝的姐姐就成了寡妇，她不想守寡，就嫁给了自己昔日的家奴、如今的大将军卫青，也是一番传奇故事。

　　上面说的这些，都来自《史记》里面卫青和霍去病的传记，听着很离奇，但如假包换。

　　我讲卫青、霍去病的故事，讲孔子野合而生的故事，不是给你抖八卦，而是想说明，我们不能拿现在人的眼光、现代人的道德标准评判孔子的出身。那时还是比较早的“初民时代”，社会下层还保留着很多母系家族的遗风。

　　当你知道了少年孔子和卫青共同的经历，就是在社会底层、单亲家庭里成长，才能够理解孔子后来经历了多么重要的命运转型。卫青的命运转机，来自他姐姐成为皇后;孔子的转机呢，则来自贵族阶层能够接纳他。

　　孔子成年以后的很多思想观念，比如重视家庭伦理、孝悌，都和他成长过程中父亲缺席有关系，这是一种补偿心理。在孔子成年以后的家庭生活里，他和儿子的关系又非常隔膜、冷淡，这也跟孔子童年的这个心理缺憾有直接关系。我们后面的课程会涉及这些内容。

　　重点：

　　1. 在历史上，贵族老爷跟底层女子的跨阶级恋爱其实并不罕见，它是原始时代男女关系松散的遗存。

　　2. 卫青、霍去病，和孔子有着相似的家庭经历。我们不能拿现代人的眼光去评判他们的出身。

　　3. 孔子成长过程中父亲的缺席，不但影响了他成年后对家庭伦理的看法，也影响了他跟自己儿子的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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