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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国大夫(上):古人如何解决信任难题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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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我们讲齐威王的故事。《邹忌谏(讽)齐王纳谏》,如果你在中国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,你躲不开这篇文章,躲不开这个齐王,这个齐王就是齐威王。但是今天咱们讲的不是《邹忌谏(讽)齐王纳谏》,

而是齐威王善用审计的故事

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、阿大夫

有一天,齐王召见即墨大夫,

就是管理即墨(今山东省青岛市即墨区)这个地方的地方官。

山东很有意思,保留了一些古老的地名。比如说,在烟台有个区叫“芝罘 ,“芝罘”那个“罘”字,是上面一个“四”,“一二三四”的“四”,下面一个“不”。单分开,你都不一定知道“罘”是什么意思,合起来,“芝罘”你也不知道是啥意思。这些古老的地名,它们的汉语组合,在现代汉语里已经基本见不到了,即墨就是其中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。

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,对他说,你上任以来,每天都有人跟我说你的坏话,每天哦,然而我派人到即墨一看,你治理得非常好;我想这背后一定有原因,这个原因就是你不巴结我身边的人,他们才不说你的好话。齐王说到这儿,就赐给即墨大夫一块有一万户人家的封地,那个时候一万家人不是小数字,是个挺多的数字。

过了几天,齐王又召见阿大夫,就是阿地(今山东省聊城市东阿县)的地方官。大家知道,现在有个地级市叫“聊城”,聊城有个县,非常著名的县,叫“东阿”,东阿出阿胶。我想跟现在咱们讲的阿大夫管理的这块古时候称为“阿地”的地方,应该有一定关系。

齐王召见阿大夫,对他说,你上任以来,每天都有人跟我说你的好话,每天,然而我派人到阿地一看,你把这个地方糟蹋得差不多了。当初赵国攻打我们国家的鄄juàn 地,你坐视不救;卫国攻打我们国家的薛陵,你不闻不问。我想你一定是买通了我的近臣,他们需要女人你送他们女人,他们需要钱你送他们钱,他们需要你照顾他们的子女你就照顾他们的子女,他们才天天说你好话。当天晚饭之前,齐王下令把阿大夫和替他说好话的近臣都放进锅里煮死了,煮成肉酱了。群臣毛骨悚然,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弄虚作假了,齐国因此得到了非常大的发展。

管理者:要信任,但不要100%信任

齐威王重视审计这个故事,是审计在中国有文字历史以来比较早——很有可能是最早一次——被提及的。当时还没有“审计”这个词,还没有“内审”这个词,也没有“纪检监察”这个词,但是意思几乎跟现代的审计、现代的内审完全一样。大家好好听好,虽然文章不长,但是我觉得非常重要,值得大家细细听。

“齐威王召即墨大夫”,齐威王把即墨大夫召过来,按现在来看,应该是个局级干部。“语之曰:‘自子之居即墨也,毁言日至。’”齐威王直给,简单、坦诚、阳光,跟即墨大夫说,你到了即墨之后,总有骂声,就像“一嗖嗖”冷箭射过来。

信任永远是个难题,人跟狗之间的信任相对来说还简单一点,人跟人之间的信任太难了。我深信,人和人之间不信任、人和人之间信任难以建立,是管理效率总体很难提升的最主要原因,都没有之一。因为大家不信任,所以才会设计各种管理流程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你制衡着我,我制衡着你。但是有没有办法呢?实话讲,我看不出办法,我看不到终极的完美的解决方案。

我坚定地认为,一方面,建立信任非常重要,用信任的眼光去看待别人、看待世界、看待事情,重要;但另外一方面,狗改不了吃屎,人总是重复历史,你不得不防,你不得不用某些制衡。

这几方面合在一起,让我们现在能有的最好的方式——听好——不是完美的方案,而是现在能有的最好的方式,就是维持某种平衡。作为一个项目经理、作为一个CEO、作为一个君王,你选择坦诚、阳光,去相信别人、信任别人;但是你不能不足够聪明,你不能完全不用审计,你还是需要用一支小而精的力量来保证你的信息准确、可靠、及时。

好了,常见的不信任感——在企业中最常见的不信任感,来自于集团和利润中心。集团一把手、CEO、董事长、总经理等等,他们有天生的矛盾,天生的不信任的土壤。

利润中心一把手,很有可能要直接向集团一把手汇报,他是集团一把手的直接下属;但是集团一把手,有天然的对利润中心一把手的不信任。俗话说,山高皇帝远,我作为集团一把手,我天天这么多事情,不止一个利润中心,有可能有七八个、十个,甚至二十个;不仅有利润中心,我还有职能部门,我还有外部很多关系需要打理,我还有很多烦心的事要处理,我上有老下有小;你利润中心,很有可能是我三四十个操心点中的一个而已。但是你拿了集团这么多的资源,你本身能自成一体,能收支平衡;你本身也可以用你的经济能力,用你的实力、你的资源,构建你的保护伞、你的生态环境、你的一切,你完全有能力形成自己的独立王国。我为什么要百分之百地信任你?我很担心,你是不是能够按照集团的使命、愿景、价值观去做事情;我很担心,你能不能坚定不移地完成集团的战略使命,能够按集团的战略部署往下打下去,而不是打折扣,甚至按照你自己个人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我不确,我非常不确定。

不信任的基础非常肥沃,信任的基础非常单薄。

谨防审计功亏一篑的“结果管理”环节

大家一定要明白,三人成虎。如果你是个CEO,是个集团的一把手,你坐在你办公室里,连续三天从不同人的嘴里都听到某个利润中心一把手的坏话,这已经足够让集团一把手心里划了一个巨大的问号。这个利润中心一把手到底行不行啊?到底怎么样啊?他私德如何?他公德如何?我能相信他把战略举措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吗?我能相信他能打胜仗吗?他会不会帮倒忙啊?他会不会暗算我呀?等等。(听到)这些,(你)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虑。你只需要三个人,你只需要三天,三个不同的人连续说三天,就够了。

何况自从“即墨业务中心一把手”上任之后,说他坏话的是每天,持续了好多天。按道理说,一般的CEO、一般的集团一把手都撑不住,都会怀疑。齐威王作为一代明主,他有没有怀疑?大家想想,他有没有怀疑?是的,他怀疑了。为什么?因为他派人去看了,他派人去审计了。你听下面的原话:“然吾使人视即墨,田野辟,人民给,官无事,东方以宁。”

齐威王这么贤明,他采取的方式是什么?一、不是把即墨大夫召回来,痛骂他一遍,痛骂他两遍,痛骂他三遍,然后把他革职问罪,把他弄到监狱里去,让他几天不吃饭,(施加)酷刑,酷刑之下很少有正常人类不招的——饿我一天之后,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。齐威王没有这么做。

“然吾使人视即墨”,但是我派人去即墨看了看。简简单单一句话,其实还有很多操作层面的奥妙需要大家体会。

齐威王这种方式,就是我不是盲目信你,我也不是盲目信说你坏话那些人,你是我派过去的,我对你有基本认识。但是咱俩有一段时间没见了,我需要想想你在干什么?他们说的这些坏话对不对?所以我采取中间路线,我派人去看。

为什么我说操作层面没有那么简单,还有好多非常重要的细节需要各位仔细想?

找人去即墨看看,一、找谁?找个什么样的人?我怎么能确定他能帮我去看一看,他看问题的角度能跟我看问题的角度类似,甚至看得比我还深?他能看到问题,不是鸡蛋里挑骨头,也不是去当好好先生。我为什么能确定我找的这个人,甚至这几个人,能有我的价值观、人生观、世界观,去看一看我自己想去看的地方,就好像我的延伸之手,就像我的延伸之眼?我怎么能确定这几个人是谁?我怎么选出来?我怎么培养他们?我怎么留住他们?我怎么用他们?这都是问题。这支团队非常难找,情商不够,不行;智商不够,不行;三观跟集团一把手相差太远,不行。好不容易情商、智商在线,好不容易三观跟一把手一致;派过去,第一天喝一瓶茅台,第二天睡俩美女,得,你可以想象他的报告,他拿回来的信息会是什么样子的。操守不够,不行。怎么能够确定这批人可以?怎么能用好这批人?怎么能激励这批人?不容易的。

第二方面,这批人怎么下去?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去?怎么能够旁观,冷眼观察,暗中观察,即墨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?过去,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观察是个挑战。因为驴车、马车要走好几天才能到一个地方,而且那时候的旅馆也不发达,通信技术也不发达,信鸽都不见得有。怎么到那个地方?怎么暗中观察而不被发现?现在,有了现代科技,更麻烦。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观察,拿到真实、可靠、准确的信息,不容易的。

拿到这些信息之后怎么用?好不容易找了一组情商、智商、操守都好的,三观接近的;好不容易安排一种非常适用的、合适的方式去做内部审计;好不容易拿到了这些信息,好不容易这些人把信息传到了集团一把手耳朵里,怎么用?内审报告可以很长,好几百页都可能。有可能资料、审计底稿能装一屋子、两屋子,但是要拎出来,要学习司马光。司马光拎得很清楚,他借齐威王的口,是这么表达审计报告的:“田野辟,人民给,官无事,东方以宁”,就是田野收拾得好好的,老百姓吃饱穿暖,官场没有特别的事,即墨所在地安宁、不乱,这是审计报告。那好了,怎么用这个审计报告?结论是什么?齐威王是这么说的,为什么你做得不错,(却)有那么多人说你坏话?我的结论是,因为你不讨好我周围(的人)。

作为结果,大家听好,结果四个字——“封之万家” (就是故事开头说的齐威王封赏了即墨大夫1万户人家作为他的封地)。审计重要不重要?重要。但是你费尽心力选拔人才,制定流程,最后终于把审计做完,审计报告出来,甚至你审计结论都非常好,甚至你做了审计交流。就像齐威王和即墨大夫之间做的事情,面对面把他召回来,我跟你说,发生了什么,我做了什么,我的结论是什么,我认为的理由是什么。但是你做了这一切,如果没有结果管理,没有之后这四个字“封之万家”;坦率讲,是不够有力的,你的审计是没有“牙齿”的,你的审计是不够有力的,别人不会信的,别人不会产生敬畏之心的,这个提醒你千万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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