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篇 解读《易经》六十四卦
第六十九讲、归妹卦：柔静守礼诚谦等
归妹，“归”就是嫁，“妹”就是君主的妹妹或女儿。君主嫁妹妹或者君主嫁女儿，叫归妹。就卦象来讲，上面是震，下面是兑。兑是代表悦，震是动，所以是动而悦。嫁女儿是动，这件事双方都很快乐，对方没有觉得你高高在上。动而悦，这是对嫁女的一个象征。
归妹。征凶，无攸利。
君主嫁女儿或嫁妹妹是给将军或者是有功的臣子，臣子多半不是王族，是比较低的身份，也就是高层嫁女儿给低层的人，这时候“征凶”，就是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，不要以为自己位置高，这样有“征”的心态的话，结果就凶，不好。“无攸利”，意思就是要谦虚。实际上整个卦辞是讲谦虚的，不要自以为高。
初九。归妹以娣，跛能履，征吉。
初九“归妹”，君主嫁他的妹妹或女儿，“以娣”就是表示自己的女儿地位低，以妾的身份嫁给男方，不以为自己是王族。“归妹”是一种制度，在商朝，
帝乙(商王)
帝乙(商王)定了一个归妹的制度，即王族嫁公主给比较低的臣子，不要把王族的礼仪加给那些臣子，嫁过去后，原是公主身份的女儿、妹妹，要像普通的女人一样去服侍公婆，因为普通大臣见到公主要下跪，现在嫁给了他们的儿子，对待公婆要以公婆之礼，不要以公主之礼。这是当时归妹的制度。文王就拿这种制度来讲嫁公主时，要以这种比较低的妾的礼仪，这样的话“跛能履”，即使跛脚但还能走，也就是说要循着礼仪，可以走得
通。合乎礼，就“征吉”，这样去嫁女儿就吉。
九二。眇能视，利幽人之贞。
九二“眇能视”，一只眼睛也能看。一般来说，一只眼睛就看不清楚了，现在一只眼睛也能看得清楚，是因为“利幽人之贞”。“幽人”, “幽”就是代表静，代表有德的人，“贞”，就是代表诚。你如果能把握诚的话，即使一只眼睛，也会看得清楚。
六三。归妹以须，反归以娣。
第三爻多半不好，“归妹以须”,须”就是女子不守妇道，很蛮横，自以为高，不懂妇女之德，不懂服侍公婆之礼。所以，皇帝把这个公主嫁过去之后，“反归以娣”，对方不接受，这个公主让自己受不了，要退婚，就是“反归”，这是可以接受的。
九四。归妹愆期，迟归有时。
九四返回来之后，君主就教训这个公主，要她赶快改过，反省自己，知错能改，不要以公主的姿态再过去，这样对方就会接受了。这也是在说谦虚，要知错，能改正。
六五。帝乙归妹，其君之袂，不如其娣之袂良，月几望，吉。
六五“帝乙归妹”, “帝乙”可能指商汤，因为商朝有三个叫帝乙的王，我们多半认为是商汤。商汤嫁公主的时候，“其君之袂”, “君”就是指公主，“袂”指衣袖，“不如其娣之袂良”，还不如妃子的衣袖漂亮。这就是说公主像个普通人，没有带很多嫁妆来表现王族的威势。这样的话，“月几望”, “几”是几乎，月亮几乎要圆了，表示不自满，代表谦虚。这样的谦虚，则吉。
上六。女承筐无实，士刲(kuī)羊无血，无攸利。
“女承筐无实”，女子拿着的篮子里没有东西，没有东西就是没有诚意。“士刲羊无血”，古代男人有很多会盟，把羊宰了，喝羊血，但是这只羊宰了，没有血，也就是没有东西，也没有诚意。也就是说，女方没有诚意，男方也没有诚意。“血”的象征出现，因为上六是阴爻，阴爻都是用血来代表。阴爻代表谦虚，无血也可以代表没有谦虚。归妹是要讲谦虚的，就男女两方来说，双方都没有诚意，那么婚姻关系就破裂了，不能结婚。这是字面上的意思。
这个卦不一定只讲嫁女儿，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应用。因为我们现也没有君王，君王嫁女儿在古代应是常有的事，比如贵族将女儿嫁给平民。事实上今天也有很多有地位的人，把女儿嫁给地位比较低的人家。或者有地位的男人，娶了平民家的女儿，女孩子嫁入豪门，要受苦的。所以君王嫁公主，可以用到今天。
我先把六根爻做个简单总结：
第一爻，要守礼。
第二爻，要柔静。
第三爻，要能够反躬自问。
第四爻，要能等待，不要太快。
第五爻，要谦虚。
第六爻，要真诚。
现在我们再综观一下这个卦的哲学意义。归妹卦《大象传》称“君子以永终知敝”。敝就是破旧、弊端、缺点。朱熹的注释就没有抓住要点，他说，我们看它不合理的话，就知道这个婚姻不好。这样的解法太简单了。因为朱熹是儒家，他不知道“知敝”真正的哲学意义。“知敝”是老子哲学里的概念，老子说“蔽不新成”，要遮盖自己的光芒，不要快速地追求成就，这就是谦虚。归妹也是讲谦虚。知敝的哲学意义非常重要，有两个要点，第一是要知道自己的缺点。我们中国人不习惯讲自己的优点，这是受了传统道家思想的影响，只知道自己的缺点。第二，知道缺点之后要转化，将缺点转化成优点。这很重要。比如有的教授，在中国台湾的时候中文很流利，到了美国后，英文不好，英文成了他的缺点。那就要转化这个缺点为优点，就得面对这个缺点，不要因为英文不好就不敢写、不敢说。
要用英文写书，写了书之后，找英文好的学生帮我修正。这样的话，才能转化缺点，学好英文。有的中国教授英文还不错，但是他很少写书，写了也不好意思找人帮他改正。所以，要自己知道缺点，还要愿意去转化它。这就是“知敝”。“永终”就是白头偕老，婚姻能够永远地发展。能够白头偕老，在这一过程中两方都要知道自己的缺点，不要都自以为是。两方都自以为是，那么就会争执，强调自己，固执己见，造成冲突。两方都知道自己的缺点，才能够很容易地融合，维持婚姻长久。
再看归妹的初爻“跛能履”，一只脚还能走，当然走不快，但是他知道一只脚走不快，所以走得很小心。第二爻，少了一只眼睛，是缺点，但是能看，他自己知道少了一只眼睛，所以不骄傲，不自以为是，也采纳别人的意见。九四，君王嫁女儿，被退婚了，在古代，退君王的婚是要杀头的，但这一爻退回来，还是教育女儿，很谦虚，不骄傲，教育完后，再嫁过去。这都是“知敝”。所以，要知道自己的缺点，非常重要。
上六这一爻，我想到一个故事。在五年前，丽水的一个心理学中心请我去做了一次演讲。在讲课之前，主持人是一位女士，来接我的时候，提起她的儿子在美国读心理学。她说她先生想让儿子回来，但她不希望儿子回来，她觉得读完博士后最好在美国教一两年书，不要马上回来。所以，夫妻俩意见不同，一个要儿子回来，一个不要儿子回来。后来在课上讲完《易经》后，大家占卜。她占卦得到的是归妹的上六，一看“女承筐无实，士刲羊无血，无攸利”，脸色马上变了，这一爻一看，是不好的意思。我现在就这个问题来讲，“女承筐无实”，女就是指这位太太。“士刲kuī羊无血”，就是她先生。先生要儿子回来，太太不想儿子回来，先生和太太都是以自己的意志为中心，都不是让他们的孩子自己做决定。也就是说，他们的诚和谦都不够，她希望儿子不要马上回来，先生希望儿子回来接班。两个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，缺少真正的诚意。真正的诚意是站在对方的立场，由对方做决定，不是把你的意见强加给对方。这一爻实际上是告诉他们这个道理。所以他们问的问题，是可以解决的，不是看到这一爻不好就完了，要研究为什么这样，以及怎么改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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