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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与《易经》的关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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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一篇、读《易经》前的思想准备

  第九讲、孔子与《易经》的关系

  民国以来,很多学者疑古,认为孔子和《易经》没有关系;有的人甚至认为《论语》都是人生伦理中一些比较切实的东西,不谈天道。所以很多人就拿《论语》做标准,因为孔子不谈天道,现在《易经》讲天道,甚至有占卜的东西,他们认为都不是孔子的思想。那么这只是一派,不足为训。

  孔子是否和《易经》有关呢?

  一、孔子和《易经》有非常深切的关系。因为在《论语》中,我们可以找出两三条例证。 一是孔子说:“加我数年,五十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矣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这是孔子的话,写得清清楚楚——“五十以学《易》”,有的学者偏偏说孔子没有读过《易经》,这里的“易”字也改成“亦”字,说孔子五十以学,亦可以无大过。“易”字不见了,说孔子没有读经。这是后人故意编造的!二是孔子说:“南人有言曰:‘人而无恒,不可以作巫医。’善夫!‘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。’子曰:‘不占而已矣。'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这里孔子明明引证了《易经》恒卦第三爻“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”。可见,从孔子引证的话可以证明孔子和《易经》有关系。前人多半是这样去证明的,这样的证明我认为还是太呆板、太拘泥,就这两点还是不够的。其实,从孔子一辈子的研究过程中也可以看出《易经》在孔子生命历程当中的重要作用。

  孔子在《论语·为政篇》讲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”,我们先从这三点来看孔子跟《易经》有没有关系。十五志于学,是学礼;三十而立,孔子认为他三十岁的时候,有成就了,站得住了;四十而不惑,孔子认为他研究礼乐都不惑,或者自己不受外面的影响。就这三方面来讲,孔子和《易经》没有关系,而且孔子还有点骄傲。

  孔子曾问礼于老子,一般考证说是孔子当时大概四十五六岁。这次问礼,是他的学生南宫敬叔一手促成的,对孔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转变。这件事情记载在《史记》里面,他们辞行时,老子送他们说:“子所言者,其人与骨皆已朽矣,独其言在耳。且君子得其时则驾,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。吾闻之,良贾深藏若虚,君子盛德容貌若愚。去子之骄气与多欲,态色与淫志,是皆无益于子之身。吾所以告子,若是而已。”这话说得合乎情理,孔子认为自己“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”,那不是骄傲的表现吗?老子认为礼不是在外在的礼节和典章制度,而是内心的。孔子的内心还没有化,故被老子批评;但是对于这件事情,孔子的学生都不提,不愿被人知道夫子被老子批评。

  司马迁是儒家,他的记载当然可靠,而且在《孔子家语》里面也有相似的记载。我们可以想象孔子到周王城去问礼,绝对不止一两个月,至少一两年,孔子一定是跟老子谈了一段时间,一次访问至少有两三小时,不会说只有十几分钟。这时候老子是周代的守藏室之史,是掌管藏书室的史官,当然知道所有的经典。孔子到了周王朝的都城,当然要到国家图书馆去见老子,然后要去看看有什么藏书。

  我虽没有证据,但可以合理地推测,我猜想那时老子给孔子的书就是《易经》,因为《易经》是只有史官才有,为官府收藏,民间没有。老子当然看过这部书,而且《道德经》受《易经》的影响也很深。所以,我认为老子把这部书交给孔子,孔子回来以后,从五十岁开始,就和《易经》有了密切的关系。

  二、孔子心中的大过。孔子拿到《易经》后,回到鲁国,接下来就进入了其政治生涯的高峰期。孔子很忙,事务非常繁杂,没有时间好好读《易经》,这是我们可以理解的。孔子在鲁国做了司寇,后摄行相事,上任七天就杀了少正卯,

  这件事情在《论语》与《孟子》里面都没有记载。孔子直系的这些学生大概都不谈孔子杀少正卯这件事情,可见这件事情在学生的眼中并不怎么光彩,所以才不会提。但在《荀子》书里面提到了,荀子是影响到法家的,所以提到了这件事。《孔子家语》也提了少正卯一事。可见,少正卯事件不是正统的孔子的学生所愿意提的。这件事情在孔子心里面也有疙瘩,这个疙瘩前人都没有发觉。最近我研究《易经》时特别注意孔子颇值得玩味的“加我数年,五十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矣”这句话,然后看到了他引证恒卦九三爻“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”,这是《论语》里面记载的。

  不只是前人,现在的学者看到孔子说“加我数年,五十以学《易》”,都在研究孔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学《易》的?有的人说五十岁学《易》,有的人说“加我数年”可能是四十六七岁,都去考证什么时候。我认为这样的考证走偏了,什么时候学《易经》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“无大过”。以前我讲这句话,就强调孔子一下子抓住了《易经》,可以帮助他做任何事情都能避免大过。人生的小过不能避免,每个人

  都有一些小过,孔子也有小过,但是《易经》可以使我们无大过。这是孔子研究《易经》的精神所在。以前我是这样强调的,最近我发现不是那么简单,因为我最近读到了荣格对《易经》的推崇。荣格用占卜来了解《易经》,占卜就相当于荣格的梦,也相当于荣格的潜意识。也就是说,荣格从梦、潜意识这两方面,借占卜走入《易经》。一提到潜意识,我突然想到孔子有没有潜意识,“无大过”就是孔子的潜意识,因为孔子和学生对谈时没有明确表露出来(也许和有些学生提过,可能学生为了夫子的形象不愿意提)。孔子为什么说“无大过”?可见他心里有大过。这正是所谓的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,他心里一定有大过,才会讲这样的话。何谓“加我数年”?讲这句话,孔子当时当然不是五十岁,也不是五十五岁,而是七十岁左右回想以前的事,才说如果在五十岁的时候就好好研究《易经》,再加数年。大家算算看,五十岁加几年,不是五十四五岁吗?这个时候,孔子潜意识中想到自己犯了一个大过,就是斩杀少正卯。当时孔子是鲁司寇、摄相,“朝七日而诛少正卯”,以法家来讲,当然没有错的。在他斩少正卯的时候,作为大弟子之一的子贡,是一个聪明人,非常懂得商业心理,平常也不会像子路一样冒犯孔子,老是给孔子难堪,但是在这件事上子贡出面冒犯了孔子。子贡说:“夫少正卯,鲁之闻人也,今夫子为政,而始诛之,或者为失乎?”(《孔子家语·始诛》)这样的质疑不像他那么聪明的人能讲出来的。当然《孔子家语》中,也记载了孔子回应他的话:“……天下有大恶者五,而窃盗不与焉。一曰心逆而险,二曰行僻而坚,三曰言伪而辩,四曰记丑而博,五曰顺非而泽,此五者有一于人,则不免君子之诛,而少正卯皆兼有之。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,其谈说足以饰褒荣众,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,此乃人之奸雄者也,不可以不除。夫殷汤诛尹谐、文王诛潘正、周公诛管蔡、太公诛华士、管仲诛付乙、子产诛史何,是此七子,皆异世而同诛者,以七子异世而同恶,故不可赦也。《诗》云‘忧心悄悄,愠于群小’,小人成群,斯足忧矣。”这段话说明,孔子斩杀少正卯,大抵是聚徒惑众、言论偏激之故。

  其实《孔子家语》记载的这些理由不够充足,我们来分析这件事。主要是孔子为摄相,上任七天就斩少正卯,有点仓促。这一点,子贡看出来了。以前孔子访问老子的时候,老子就批评他,说他有骄态、淫志。老子一眼就看出孔子的毛病。孔子做鲁司寇的时候,还有一个学生专门找孔子麻烦,就是子路。子路比孔子小九岁,两人像朋友一样。子路就批评孔子说,夫子啊,我听说圣人得了福禄不喜,失败亦不忧,为什么您做了司寇这么高兴?孔子回答说,我处在高位,才能有力量为人民服务。这话讲得很好听。但是从子路的怀疑和子贡的批评来看,孔子这三年的政治生涯高峰期,没有按照以前和学生强调的德治治国,而是用法治。这是孔子心里面的一大过失。所以,他说假定我在五十岁的时候学了《易经》,加了数年,到五十四岁时就不会犯大的错误。

  至于跟这句话相关的“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”,一般人都没有了解它的相关性。恒卦九三爻这句话,就是批评。以前是讲德治,现在突然用法治,就是不能贯彻以德化人的思想,就会有羞辱之事跟着来了。孔子上任七日就斩杀少正卯即是如此,鲁国的很多大夫对此不寒而栗。谁也不知道孔子以什么罪名把少正卯杀掉了,自然引起很多人的反对。因此,孔子才被这些反对势力挤出了鲁国的政坛,可以想象,孔子当时内心的愤愤不平和沉重的无奈之感。就这件事情来讲,我们还可以拿老子思想来印证,这时老子还没有出关写书。老子退休的时候,正好是孔子周游列国之时。

  三、孔子能“耳顺”明显是受到《易经》影响。孔子五十知天命,实际上是他周游列国五十五岁以后开始知天命,到了六十而耳顺,就和《易经》有关了。什么叫耳顺?就是耳朵打开来,听别人的话。这跟逆耳相反,逆耳则是人家的批评不听,自以为是。孔子在周游列国的时候,受到很多人的批评,政客的批评,隐士的批评,他都是打开耳朵来听;但是耳顺不代表心顺,耳顺是第一个关口,打开耳朵听进别人的话,你的心还是可以判断的。这个耳顺我还可以找到《易经》的根据,《孔子家语》记载,有一次孔子读《易经》,读到损卦。孔子对损的解释,就是损掉自以为是,损掉自我的骄傲。以前老子批评孔子,就是批评他的骄傲。孔子读了《易经》的损卦后,就悟了,知道要损掉自傲。他说:“自贤者,天下之善言不得闻于耳矣。”(《孔子家语·六本》)自以为是贤人的人,自以为是,自以为了不起,别人的批评和忠告就听不到。可见,孔子认为人家的批评能够入耳,就是耳顺,这明显受到《易经》的影响。

  孔子在六十八岁时回到鲁国,年纪已经很大,虽然孔子是七十三岁过世的,但是从他七十岁开始,儿子孔鲤、学生颜回、子路纷纷过世,他心里非常难过。孔子自己学《易经》,我认为是五十来岁到六十八九岁这段时间,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记载“孔子晚而喜《易》”。这是孔子和《易经》的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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