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篇 解读《易经》六十四卦

　　· 第三十八讲、噬嗑卦：执法必严有柔性

　　噬嗑，“噬”就是咬，“嗑”就是合，也就是咬之，使它合。文王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呢?先看卦象，下面是震，为雷，是动;上面是离，为火，是光明。动于光明，所以能够整合。你的任何行动要光明，不然就会黑暗。

　　噬嗑。亨。利用狱。

　　就整个卦来看，噬嗑卦就像一张嘴，唯一的阳爻，把嘴巴塞住了，把它咬掉，嘴巴才合得起来。很多人就想到，这非常符合卦辞。卦辞说，你要“亨”，要整合的话就要了解，“利用狱”，用监牢。很多人以监狱来看这个卦，说当中那个爻就是害群之马，把它拿走，社会才会安定，所以这些害群之马要投放到监狱里面去。很多学者从这个角度来谈为什么“利用狱”，说文王以这个卦来讲监狱制度。监狱制度虽然不是最完美的，但我们要治理一个国家不能没有监狱制度，是不得已的。就像我们说现在学生考试，有很多流弊，但这是我们唯一测量学生成绩的方式，不得已要用。监狱制度也是不得已的，文王要治理国家，监狱制度是为了整合社会的目的，不是为了惩罚人。好，我们看看如何整合。

　　初九。屦jù校灭趾，无咎。

　　初九，虽然位置正，但是和九四不相应，没有相应就不能走，所以“屦校”。“屦”就是脚踩的，“校”就是锁脚的木头刑具。“灭趾”，就是把你的脚锁住，不能行。但“无咎”，不能行就没有麻烦，行了就有麻烦。监狱制度是最基本的惩罚，虽然不是大惩罚，但被禁足，依然很难过。这种情况，在家里也有，小时候母亲说，今天不把功课做好，就不能出去玩，这也是禁足。这虽然不是大刑罚，但是可以使我们警惕，使我们避免犯错。

　　六二。噬肤灭鼻，无咎。

　　六二“噬肤灭鼻，无咎”，传统的解释把这个爻当作是施予重刑，即把鼻子割掉，才无咎。把鼻子割掉是我们古代的一种重刑。但是我认为文王讲这个卦，不是强调重刑，文王是很温和的人，他不像后来的法家那样动辄用重刑。为什么说监狱?强调监狱的存在，是避免人做坏事，而不是强调要用重刑。既然不是用重刑，灭鼻不应该是把鼻子砍掉。“噬肤”，说明皮肤很软，一咬就会咬进去，把鼻子也埋进去了，这就像我们读书很投入的话，头低得连鼻子都埋到书里面去了。所以，这里应该是指研究之深，这是我的解释，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么说。但是，对于刑罚之说，我觉得要慎重，这一爻不是马上就动用大刑。六二也是阴柔的，不是强烈的，要了解，然后再用刑，才会无咎。在这个卦里面，我认为没有讲重刑。

　　六三。噬腊肉，遇毒，小吝，无咎。

　　六三，咬腊肉，就像金华火腿一样，有时候好几年，味道都变了，有的都生虫了，就是遇到毒。“小吝”，不舒服，不好吃，但是无咎。这一爻是讲刑罚的，不是重刑，虽然用刑也是不得已，但是不得不用，结果还是无咎。六三其位置决定了它多半代表阴气过盛，骄傲，所以要用刑。

　　九四。噬干胏，得金矢，利艰贞，吉。

　　到了九四，这是当中几根爻中里唯一的阳爻。“干胏fèi”就是干的、有骨头的肉。当你吃有骨头的肉，肉很软，骨头是硬的。“得金矢”, “金矢”是金属的箭，是骨头的象征，骨头就像金属的箭一样。“利艰”，利于艰难，把握你的“贞”, “贞”就是九四，即把握你的诚，则吉。所以，君子就是指的这根阳爻，象征这根阳爻，得了这个阳爻，中正刚毅，就像法官一样，吉是没有问题的。

　　六五。噬干肉，得黄金，贞厉，无咎。

　　六五是君主了，君主咬干肉，得到黄金。黄金就是个象征，和金矢不同，金矢是金属的箭，黄金是比较软的，价值比较高。六五是阴爻，是柔软的，代表黄金。六五的贞是谦虚，把握你的谦虚，虽然有厉，但无咎。

　　上九。何校灭耳，凶。

　　到了最后一爻，就现象来讲，物极必反，用刑太过。这也就是说，前面的小刑罚治不了你，现在刑罚到了头上了。“何”就是荷，肩负、肩挑，就是说肩挑的刑罚，刑罚已经到了我们的脖颈上，两只手捆起来了。“灭耳”，就是到了你的头上了，把耳朵都遮盖了。这时候，当然有凶。

　　这个卦，讲的是刑罚。除了刑罚之外，我们还可以用在什么地方?噬嗑，我们前面说是整合。有一些学者把九四爻当成是麻烦，说咬掉它，嘴巴才能合，就把这一爻当成人欲，要消灭人欲才能整合。就如在社会上两个派党意见不同，要整合;两个团体意见不合，要整合。他们当中一定有冲突，要把那个冲突转化掉。整合在美国的学校很流行，因为多元化本来是让社会多元化，但是现在变得负面了，一谈到多元化就是指冲突，所以要怎么整合很重要。尤其在美国，白人和黑人的冲突非常厉害。我认为九四是关键。传统解释把它当成欲望是不对的，因为它是阳爻，虽然说位置不正，但阳代表正直，代表诚，所以要使两方面整合，第一要有诚，没有诚不能整合，“诚”字可以把它转化掉。中国传统哲学，尤其宋明理学家，常常讲“灭人欲，存天理”，这两句话本来是《礼记·乐记》用来讲音乐的，音乐就是发挥天理，消除我们的人欲，但是被宋明理学家拿来做学问，整天讲我们要消除人欲，要回返天理，把人欲和天理对立起来，不能相合。所以，宋明理学家碰到人欲，掉头就走，不知道怎么办，没有办法解决人欲，只好离开。不能正面去对付人欲，直到明清时候的王船山，他说，天理不会离开人欲，天理在人欲当中。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，不要把人欲贬得一钱不值，是人就有欲望，食色性也，这是自然的。我们讲人的自私是不好的，心理学家说自私就是自我，但人的自私就是他生存的基本的天赋，没有自私怎能保卫自己?怎能保卫儿女?自私是人欲，但是自私可以转化，想到自己也想到别人;想到自己儿女，也想到别人儿女。这就是转化。所以，我认为九四是非常重要的一爻，我们要把握这一爻，用这一爻诚的力量去转化。转化之后，嘴自然能够合。

　　讲到这里，我想到另外一个问题。我有一个朋友的儿子，他拿了管理学的博士后到美国一所学校来教书，他发现自己在国内时从来没有读过中国哲学，所以他要想学中国哲学。他认为，管理学、系统学这两个子系统，不能够调和，各有其意识形态，如果回到一个母系统的话，这两个子系统就可以调和。他讲的跟我讲的整体学正好相合，我的整体学就是讲“道”，由于道的相同，才使得两个观念不同的系统回到道后，可以相通。他发现我的整体生命哲学“三角形”非常有用，便拿去用在领导学上。可见，要想把这两个系统整合在一起，有时候整不了，毕竟每个系统都坚持自己的看法，不能开放，所以如果都能够回到道里面，就可以使它们相合。也就是说，整合要回到道的整体，没有整体，整合就有很多困难，噬嗑要整合，就要把握这个道。

　　除了第四爻是阳爻，是诚。还有一个特殊的爻——上九。假定占到噬嗑卦上九，心里肯定会想，完了，刑罚已经到了我的头上了，性命不保，凶。我不这么认为，我们学《易经》不能投降，不能坐以待毙，要怎么转化?上九和六三是一对，六三是阴爻，上九是阳爻，如果能够和六三相应，得到六三的帮助，就可以避免杀头的危险。当然，不是说到了上九之后才去求六三，为时已晚，如果上九一开始就和六三相应，使得阴阳调和，它的阳气帮到六三的阴气，六三的阴气来辅助它的阳气，问题就解决了。故上九先去解决问题，不要坐等罚到头上。还有，上九和六五，就乘的关系来说，上面是阳爻，下面是阴爻，比较好。上九要得到六五的阴柔的辅助，把六五的阴柔转化到它的身上，就不会走到危险的境地。所以，它有两个方法可以救自己，一个是和六三相应，一个是六五的转化。

　　比如：秦朝作为初始王朝，之前没有任何借鉴可言，其每一条做法都是首创，刑法也不例外，秦朝立法讲求精细而严厉，对于刑责的划分极为慎重，考量颇深，事无巨细。考虑到当时制定法律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，所以以严厉著称的秦律在秦朝多用来维护统治，这也奠定了“法”在历朝历代的基本作用。

　　到了汉代，汉律最大的特点就是在继承秦律的同时，加入了人性化的安排，将儒家思想渗透进法治思想之中。汉律更多地是服务于维护社会秩序，让统治者有法可依，“法”已经成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。

　　自秦律始，我国的法治制度由此确立，秦律事无巨细，秦始皇对于法治建设尤其是刑法十分重视，在秦朝，“法”是震慑反抗势力的工具，它的存在是为了维护专制统治，所以秦律内的刑罚以严厉著称，如此设计刑法，就是为了达到其震慑目的，让百姓在巨大威慑下自觉形成良好地社会秩序，维持大一统局面。

　　汉朝立国之后，先是沿用秦律，巩固了自身统治，然后把儒家思想融入到法治思维之中，给百姓以喘息的间隙，汉律虽然也是名目繁多， 仍然是约束臣民的工具。但因其更具柔性，却使汉代的经济社会得以更大的发展。

　　最后，我就这个卦每根爻做一个总结：

　　第一爻，要能够自制，限制自己。

　　第二爻，要有深度地了解，对任何问题，下功夫了解。

　　第三爻，要向上发展。

　　第四爻，面对问题，要知道艰难。

　　第五爻，要把握谦虚。

　　第六爻，要懂得转化，以求阴阳相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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