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简介《臧哀伯谏纳郜鼎》出自《左传·桓公二年》。其中心内容是臧哀伯批评桓公“取郜大鼎于宋”并且“纳于大庙”的“非礼”行为。文章从礼制视角,用七个排比句,说明“纳郜鼎”“灭德立违,必将导致的恶劣后果。这篇谏辞具有强烈的逻辑能力,气势恢弘,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。
作品原文
臧哀伯谏纳郜[ɡào]鼎
夏四月,取郜大鼎于宋(1),纳于大[tài]庙(2),非礼也。
臧哀伯谏曰:“君人者,将昭德塞违,以临照百官(3);犹惧或失之,故昭令德以示子孙(4)。是以清庙茅屋(5),大路越[huó]席(6),大[tài]羹不致(7),粢[zī]食[sì]不凿[zuò](8),昭其俭也;衮[ɡǔn]冕黻[fú]珽[tǐnɡ](9),带裳[chánɡ]幅[bī]舄[xì](10),衡紞[dǎn]纮[hónɡ]綖[yán](11),昭其度也;藻率鞞[bǐnɡ]鞛[běnɡ](12),鞶[pán]厉游[liú]缨(13),昭其数也;火龙黼[fǔ]黻[fú](14),昭其文也;五色比象(15),昭其物也;钖[yánɡ]鸾和铃(16),昭其声也;三辰旂[qí]旗(17),昭其明也。夫德,俭而有度,登降有数(18)。文物以纪之,声明以发之,以临照百官,百官于是乎戒惧,而不敢易纪律。今灭德立违,而置其赂器于大庙,以明示百官。百官象之(19),其又何诛焉?国家之败,由官邪也;官之失德,宠赂章也。郜鼎在庙,章孰甚焉?(20)武王克商,迁九鼎(21)于雒[luò]邑(22),义士犹或非之,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。其若之何?”公不听。
(周内史闻之,曰:“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!君违,不忘谏之以德。”)
词句注释
(1)郜(ɡào):国名,姬姓,开国国君是周文王的一个庶子,春秋时为宋国所灭,其故地在今山东成武县东南。鼎:古代的一种烹饪器物,又因常常用作旌功记绩的礼器,所以又作为传国重器,其形制一般为三足两耳。宋:国名,春秋时为十二诸侯之一,开国国君为殷纣王的庶兄微子,其地在今河南东部及山东、江苏和安徽三省之间。
(2)大(tài)庙:即太庙,天子或诸侯国国君的祖庙。
(3)临照:管理和监察。临,统管,治理。照,察看。
(4)德:美德。
(5)清庙:即祖庙,因其肃穆清静,故称。
(6)大路:也作“大辂”,即大车,特指天子或诸侯国国君祭天时所乘的车子。越(huó)席:用蒲草编织的席子。越,通“括”,束,结。
(7)大(tài)羹:即太羹,也作“泰羹”,古代祭祀时所用的肉汁。不致:指不调五味,不加各种作料。
(8)粢(zī)食(sì):用黍稷加工品制作的饼食,祭祀用作供品。粢,黍稷,泛指谷类粮食。不凿(zuò):不舂,这里指不精细加工。
(9)衮(ɡǔn):古代帝王及公卿祭祀宗庙时所穿的礼服。冕(miǎn):古代帝王、公卿、诸侯所戴的礼帽。黻(fú):通“韨”,古代用做祭服的熟皮制蔽膝。珽(tǐnɡ):古代君臣在朝廷上相见时所持的玉制朝板,即玉笏(hù)。
(10)带:指束在腰间的革带,皮带。裳(chánɡ):古代男女穿的裙式下衣。幅(bī):古代自足至膝斜缠在小腿部的帛条或布条,犹如今天的绑腿。舄(xì):双底鞋,着地的一层为木底,这里泛指鞋子。
(11)衡:把冠冕稳定在发髻上的横簪。紞(dǎn):古代垂在帽子两旁用以悬挂塞耳用的玉瑱(tián)的带子。纮(hónɡ):古代冠冕系在颔下的带子。古人戴冠冕时,先用簪子别在发髻上,再用纮挽住,系在簪子的两端。綎(yán):古代覆在冠冕上的一种长方形饰物,以木板为干(ɡàn),外包黑色布帛。
(12)藻率(lǜ):一种用来放玉的木垫儿,外包熟皮,并绘有水藻形图案。鞞(bǐnɡ)鞛(běnɡ):佩刀刀鞘饰物,上饰为鞞,下饰为鞛。
(13)鞶(pán):绅带,又名“大带”,束衣用。厉:下垂的大带。或谓“鞶厉”:是一个词,指束腰革带与革带下垂的部分。游(liú):古代旗帜上下垂的饰物。缨:套在马胸部的革带,即马鞅。数:表示尊卑制度的礼数。
(14)火龙黼(fǔ)黻(fú):都是古代礼服上所绣的花纹,如火形者为“火”,如龙形者为“龙”,黑白色相间如斧形者为“黼”,黑青色相间如“亚”形者为“黻”。
(15)五色:指青、赤、黄、白、黑五种颜色。比象:指比照天地万物所画出的各种图像。
(16)钖(yánɡ)鸾和铃:都是系在车马和旗帜上的铃铛,系在马额头上的叫“钖”,系在马嚼子上的叫“鸾”,系在车前用作扶手的横木上的叫“和”,系在绘有龙形图案的旗帜竿头的叫“铃”。
(17)三辰:指日、月、星。旂(qí):旗面绘有龙形图案,竿头系有小铃铛的旗子。
(18)登降:增减。登为增,降为减。有数:指有节度、节制。(注意此处的“数”字与上文“昭其数也”句的“数”字在词义上的区别。)
(19)象:同“像”,法式,式样,这里是榜样的意思。
(20)章:明显。与下文“章孰甚焉”句之“章”义同。
(21)九鼎:相传为夏禹所铸,用以象征九州。夏、商、周三代都把它作为政权的象征,成为传国之宝。
(22)雒(luò)邑:也作“洛邑”,东周都城所在,相传周武王克商后由周公姬旦营建,其故地见《周郑交质》一文的题解。
原文
夏四月,取郜大鼎于宋,纳于大庙,非礼也。
臧哀伯谏曰:“君人者,将昭德塞违,以临照百官;犹惧或失之,故昭令德以示子孙。是以清庙茅屋,大路越席,大羹不致,粢食不凿,昭其俭也;衮冕黻珽,带裳幅舄,衡紞纮綖,昭其度也;藻率鞞鞛,鞶厉游缨,昭其数也;火龙黼黻,昭其文也;五色比象,昭其物也;钖鸾和铃,昭其声也;三辰旂旗,昭其明也。夫德,俭而有度,登降有数。文物以纪之,声明以发之,以临照百官,百官于是乎戒惧,而不敢易纪律。今灭德立违,而置其赂器于大庙,以明示百官。百官象之,其又何诛焉?国家之败,由官邪也;官之失德,宠赂章也。郜鼎在庙,章孰甚焉?武王克商,迁九鼎于雒邑,义士犹或非之,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。其若之何?”公不听。
白话译文
夏四月,鲁桓公从宋国取得原属郜国的传国大鼎,放进太庙,这是不符合礼仪的。
臧哀伯规劝桓公说:“作百姓君主的人,要发扬德行,堵塞违礼的行为,以便监察百官,就这样还怕有不足之处,还要显示各种美德以传示子孙。所以那清静肃穆的太庙用茅草做屋顶,祭祀天地的车子用草席做垫子,祭祀用的肉汁不用五味调和,黍稷、糕饼等祭品不用舂过的好米,这些是为了显示节俭。祭祀的礼服、礼冠,蔽膝、大圭,腰带、裙子、绑腿、靴子、冠上的横簪、冠旁的填绳、系冠的带子、冠顶的盖版,这些是为了显示等级上的差别。玉垫、刀饰、革带、带穗、旌旗上的飘带、马颈上的革带,这些是为了显示礼数上的差别。礼服上火形、龙形、斧形、弓形等花纹,这些是为了显示纹彩上的差别。用五色绘出各种图象来装饰器物服饰,这是为了显示器物物色的差别。马铃、大小车铃、旗铃,是为了显示声音节奏,旌旗上画的日、月、星辰,是为了显示光明。所谓德行,就是节俭而有法度,事物的增减都有一定的数量,并用纹彩和颜色加以标志,用声音和光亮加以表现,以此来监察百官,百官这才警戒畏惧,而不敢违反法度。现在君王毁灭德行,树立违礼的坏榜样,把别国贿赂的宝器安放在太庙里,以此明白昭示百官。百官都来效法,君王又用什么去惩罚他们呢?国家的衰败,是由于官吏不走正道。官吏丧失德行,则是由于国君宠爱和贿赂风行的原故。郜鼎放在鲁国的太庙,还有比这更公开的贿赂吗?武王打败殷商,将九鼎搬到王城,义士尚有批评他的,更何况将标志违礼作乱的贿赂之器放在太庙,又该怎么样呢?”桓公不听。
(周朝的内史听到这件事,说:“臧孙达的后代大概会在鲁国世代享受爵禄吧!国君违礼,他不忘用德行加以规劝。”)
创作背景
《臧哀伯谏纳郜鼎》选自《左传·桓公二年》。前710年的春天,宋国太宰华父督杀死司马孔父嘉,并占有了孔父嘉“美而艳”的妻子。宋殇公为此很生气,华父督害怕,就干脆把殇公也杀了,另立宋庄公。华父督为了取得各诸侯国对此事的默认,先后对齐、陈、郑、鲁等国进行贿赂。鲁桓公接受了宋国送给的郜鼎,并把它安放在太庙里。鲁国大夫臧哀伯认为这样做“非礼”,会导致官员腐败,甚至导致国家败亡。于是对桓公进行劝谏。
作品鉴赏
《臧哀伯谏纳郜鼎》的中心内容是臧哀伯批评鲁桓公“取郜大鼎于宋”并“纳于大庙”这件事的“非礼”。那么,到底什么是礼呢?礼的范畴极其广泛,内容极其复杂,但一言以蔽之,就是本书《郑庄公戒饬守臣》一文的评论文字所说:“礼,经国家,定社稷,序人民,利后嗣者也。”如果用今天更切合礼的历史本质的话说,它是奴隶制社会和封建制社会贵族等级制度下的社会规范、道德规范和行为规范,它规范并制约着上自天子下至百姓所有社会成员的思想和言行。所以,删改《春秋》的孔夫子才说:“不学礼,无以立”(《论语·季氏》);君子“约之以礼”《论语·雍也》);“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;“为国以礼”(《论语·先进》);“克己复礼为仁”(《论语·颜渊》);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”(《论语·颜渊》)……联系古今关于礼的界说和孔夫子这些关于礼的言论,就不难理解作为鲁大夫的臧哀伯为什么非要冒着触怒鲁桓公的风险,向他“发表”这篇谏辞了;也就不难理解《臧哀伯谏纳郜鼎》一开始就说,鲁桓公“取郜大鼎于宋,纳于大庙,非礼也”了。
臧哀伯这篇谏辞,并不先说鲁桓公“取郜大鼎于宋,纳于大庙”这件事如何不对,而是以高屋建瓴之势,首先提出“君人者”最根本的社会职责是“昭德塞违,以临照百官”;接着就从礼制这个大视角,连用七个排比句,从七个方面,即“昭其俭”、“昭其度”、“昭其数”、“昭其文”、“昭其物”、“昭其声”、“昭其明”,来阐明君主如何体现和落实这一根本社会责任;然后,话锋一转,才落到桓公“纳郜鼎”这件“灭德立违”的事情上来。并在指出这一事件必将导致的恶劣后果以后,还用周武王克商后“迁九鼎于雒邑”招来“义士”非议的历史教训,警醒鲁桓公必须清醒地认识这种“灭德立违”的错误举措的危害性。这篇谏辞如此行文,不仅条理清楚,层次分明,结构谨严,具有强烈的逻辑能力,而且气势显得特别恢弘,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。至于谏辞中用了近乎后世才产生的赋的手法,铺叙大量我们今天颇感陌生的具体事物,那也是行文的需要,因为这些事物都和当时的典章制度有密切关系。
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,任何一种文化在它的发展过程中,都会形成许多或厚或薄的积淀层,而每个积淀层都会或深或浅地打上它的时代烙印。因此,在阅读和欣赏此文的时候,也必须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去审视,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去分析,去感悟,抛弃其“封建性糟粕”,吸取其“民主性精华”。可以肯定地说,“君人者,将昭德塞违,以临照百官”,“国家之败,由官邪也;官之失德,宠赂章也”云云,直到今天,其“合理内核”还有很好的垂诫作用和警示作用。
作品出处
《臧哀伯谏纳郜鼎》出自《春秋.左传》,《春秋》是我国现存第一部编年体的史书。“春秋”本来是春秋时代各国史书的通称,那时不少诸侯国都有自己按年代记录下的国史。到战国末年,各国史书先后失传,只有鲁国的《春秋》传 了下来。它虽然用了鲁国的纪年,却记录了各国的事,实际上是一部通史。
《春秋》的作者是鲁国历代的史官,后来经过孔子编辑、修订。 它的记事年代上起前722(鲁隐公元年),到前 481(鲁哀公十四年)为止,一共二百四十二年。它的取材范围包括了王室档案, 鲁史策书,诸侯国史等旧闻。后来,儒家学者把《春秋》尊为 “经”,列入“五经”当中,称为《春秋经》。
流传的《春秋》有三种,即《左传》、《公羊传》和《谷梁传》,《左传》记至鲁哀公十六年,在“讲解”《春秋》的三传中,《左传》被认为较重要,有关《左传》的作者,至今仍然没有一致的看法。唐代以前, 人们大多相信作者是与孔子同时的鲁国史官左丘明。但是唐以后不断有人提出怀疑,有人认为作者是一 位不知名的史学家,也有人认为作者不止一人。不过,大多数人 认为,《左传》的编定成书是在战国初年。西晋的杜预将本来分开的《春秋》和《左传》编在一起,加 上前人的注释,称为〈春秋经传集解》。唐代的孔颖达为杜预注 作厂疏并附上陆德明的《左传音义》,称为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今人在清人阮元的〈十三经注疏》中看到的,就是这个本子。《左传》在唐代被官方列人“十二经”,在宋代列人“十三经”,流传至今。
作者简介
左丘明 (前556年-前451年),姓丘,名明。汉族,春秋末期鲁国都君庄(今山东省肥城市石横镇东衡鱼村)人。相传为春秋末期曾任鲁国史官,是中国古代伟大的史学家、文学家、思想家、军事家。晚年双目失明,相传著有中国重要的史书巨著《左氏春秋》(又称《左传》)和《国语》,两书记录了不少西周、春秋的重要史事,保存了具有很高价值的原始资料。由于史料翔实,文笔生动,引起了古今中外学者的爱好和研讨。被誉为“文宗史圣”“经臣史祖”。孔子、司马迁均尊左丘明为“君子”。历代帝王多有敕封:唐封经师;宋封瑕丘伯和中都伯;明封先儒和先贤。